房间从没有清冷一说,清冷的从来都是人。
一向嬉皮笑脸的胡杉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两人自打认识以来便是最佳拍档。虽说也经过了一段磨合期,但如此长久为伴的引行官和侍者实属少见,每每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勉强算得上个好聚好散。她和胡杉,勉强算是半路结合,胡杉没少抱怨她,只是像今日这般大发脾气实属少见。
茶叶微凉,余悸未定。
眼前种种若皆是昔日因,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结下了这样的果呢?
发生谢一龙这样的事,她从头到尾都认为自己一个人可以解决。因为她是引行官,是生死之外的人,是正面接触引行人的直接人,那就是她的责任。而胡杉,不过打打下手,辅佐罢了。是胡杉成长得太快,还是自己太过自信,太让自己拼命了。
可能是自己孤单惯了,没真正把什么事放在心上。
谢一龙这个人,本就是个危险人物。是自己嗤之以鼻的货色。享受着他不配享受的权利,承担着他并不等价的罪行。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人,他的要求,她也必须完成。
因为这份工作,是不被允许带有个人情感倾向的绝对公平。
生命既然掌握在他自己手里,那么他有这个缘分引行,他就可以被引行。说到底,古言不过是在维持生命的平衡而已。
日光太凉,白昼太长。
夜晚,来了晚了些。
房间里只有女人平稳的呼吸声,男人克制住心头的邪念,当下正事要紧。
谢一龙读书少,可脑子本身不笨,他今日白天没错过重要的信息。
刀子他是捡走了的,现在又带在了身上,以防万一。
白天里,他并没有跑远,而是躲在一角窥看,不料想看到了胡杉怒气冲冲地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这让他抓住了一个好机会,正是自力更生的时候。
他推测得果然没错,两人大吵了一架,男的气冲冲离开,女的在房间里哭,累了就睡了。所以,没人管电脑的事。
当时他扫了一眼,说不定有戏。
窗帘拉开着,他正可以借着月光办事。
事情进行得比他想象要顺利,电脑甚至于没来得及关上,休眠灯在夜里闪烁,和窗外霓虹夜景交相呼应。他尝试性地按开电脑,欣喜地发现没有设置密码。
他停下来蹑手蹑脚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危险,但心跳仍然跳得厉害。来都来了,一不做二不休。
屏幕上的有一个窗口就是白天引起他注意的那一个,他抖着手把它调到前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最基本的电脑操作他还是会的,而且他为了糊口什么事都干过,网吧里也打过几年工。可他承认,眼前所见,绝对是至今为止最不可思议的程序。
他又喜又惊,握着鼠标的右手心不停地出汗,他在衣服上蹭了蹭,又揉了揉眼睛。他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他只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虚地又悉悉索索蹭到门边,确定真没有人,才又回到电脑前。
程序界面很复杂,幸好大致能理解功能。他猜,这个或许类似户籍数据库,分地区分人各有数据,不同的是,数据显示的是生命的年限,并且有的数据正处于自动变化中。他呼吸急促,面露窃喜。
真是老天不收他,给他了机会自己救自己,这种惊天大秘密居然让他两次赶上了。
面对变动着的数据,他战战巍巍,一步一步通过地区缩小范围来找自己。
“在右上角,找起来方便很多。”
男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先是一怔,接着吓得一抖,身子一歪,猛地回头。
“你、你怎么、会!”谢一龙惊讶得舌头打结,扶着桌子撑起身子,鼠眼迅速扫了一圈发现无路可退。只好壮起胆子昂头,好歹自己留有一把刀,这回不比白天,他是个年轻人又怎样,现在有了防备,还不定鹿死谁手。只是这男的实在厉害,竟不知道他是何时进来……
等等!谢一龙急速喘气,突然意识到了不得的事情。他的下巴不住打颤,撑着身子的手也软了起来。
这个男人,如果是从外面进来的,怎么会不声不响绕过办公桌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自己后面,只有一扇大落地窗……
谢一龙冷汗直流。
一定,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胡杉交叉着手斜靠在落地窗前,幽蓝色的月光投在胡杉的身上,染得他一身素色变了模样。窗外霓虹闪烁,勾勒着现代城市夜晚的轮廓。窗内男人浅笑,显示着散发不属于人世的魅惑。
“你、你怎么进来的……”
垂首的胡杉缓缓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神像利剑一样杀过去,语气好似妖物降临般轻蔑:
“引行官的侍者,怎么能是寻常人呢。”
接受过引行的人比常人更容易相信超出常理的事情,即使胡杉没有正面回答,谢一龙也能猜到端倪。他本就做贼心虚,现下顿时没了气势。“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无冤无仇,我给您老烧点纸钱……”话说了一半谢一龙又意识到不对,按理说鬼魅白天是不能出来的,这男人莫非真是个高人,而自己刚刚一心扑在电脑上,过度紧张,忽略了他。想到这里,谢一龙又不知从哪儿壮起了胆子,左手不动声色缩进兜里握紧了刀子。
“我活的好好的,要你什么纸钱。”虽然关着门,但胡杉为了不吵醒古言维持压低着声线,却在谢一龙听来像极了威胁,“你若真是个敬畏鬼神的家伙,还会做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
“丧尽天良”四字胡杉一字一字说得极为用力,他早料到谢一龙白天没有跑远,晚上计划着会来报复,便故意和古言起了争执,营造这个房间已经毫无威胁的假象,自己留在附近等谢一龙现身。电脑也是他刻意留着没关,还取消了密码,引诱他留在这间屋而不对古言下手。
白天胡杉离开后古言便回了里屋,东西也没吃就和衣而眠。胡杉正是趁这段时间回来过,开了电脑,在浩如烟海的引行卷宗里找到了谢一龙。时间久远,胡杉起初听名字都没记起他来,又根据数据了解到他这些年的选择。因为谢一龙属于被引人,所以这并不属于违规操作。
纵使胡杉对古言再怎么失望,对胡杉而言,古言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即使他气她没有真正把自己当做可以依靠的侍者,二人始终隔着一层纱;即使古言总把自己伪装得坚强,把一切扛在身上,意识不到她身后有个这么个可以依靠的人,胡杉也一心一意尽职尽责。
兴许不是不愿意,而是根本没有意识过还可以叫他的名字。以前遇到有生命危险的事,她总把一切都交付给他,那是因为,他就在她身边。一旦他离开一步,于她,等于不存在吧。
他像是个最简单的合作伙伴。他们之间,出于工作,止于工作。
她待他如此,他不能待她如此。她是古言,她是胡杉。他才是侍者。这是侍者的本分。古言碍于身份不能做的事,就全数交给他做吧。制度之内的是引行官,不是他。
“你做了这么多事,就不怕遭天谴吗?冥冥之中有没有定数谁也说不准,但是,法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立在那里,从无偏颇。谁也不配得到优势,犯法者理应受到制裁。一切妄图用其他手段逃过自己的罪行的人,只不过是在徒增自己的罪行,终有一天会在自己的手中败露。”
胡杉字字掷地有声,如临终的审判,细数着谢一龙的过错,宣告着谢一龙的失败。他已在案卷中了解到事件的来龙去脉,那是一桩由古言撰写的案宗。忙不过来时两人也会分开工作,那种案件通常是谁接手谁记录,就像胡杉此次出差一样。
“你们家对你疏于教管,娇纵你,而你,年纪轻轻就如此恶劣,杀人**,你心里就没怕过人家姑娘来索命吗?”
“连你这样的人,我们引行官都要接受,真是脏了她的手。”胡杉向谢一龙投去厌弃的眼神,连和他同处一室都倍感厌恶。
几十年前,谢家在接连生出女孩后喜得一子,不禁把独子宠上了天,凡事皆顺着他的意思,逐渐把他惯成了一方祸害。他年纪轻轻,居然奸杀了一名年长的女性。他家来自农村,对命数之类的东西深信不疑,碰上了古言,带着他为他引行了生命。结果谢一龙不满十四,没有性命之忧。劣性不改,几年后屡屡入狱,几进几出,释放后四处打工,前两年他入室偷窃,撞到女主人在家中沐浴,顿生邪念,对人图谋不轨。女主人的尖叫声越来越大,他又没关门,担心招来邻居,于是手上加重力气对付她。你推我搡,女主人竟然被他活生生掐死在手中,而听到惨叫赶来的邻居也未能逃脱不测。他东躲西逃,草草度日,心中不忘儿时的古言,一定要抓住最后救命的希望。
谢一龙早该明白,他都这么大了,古言竟然还是那么年轻。许多事情他一时尚且无法解释,现如今既然沦落这般境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像他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牛鬼蛇神又如何,一切皆可抛在脑后,只有自己活着才是硬道理。
“老子活下来压根就跟这女的没有关系!人家后来都说了,老子那年赶上了什么新法,本来就不用负责任!”谢一龙瞅见胡杉神色转怒,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既然上一次没起作用的话,那就算不得成功!没成功就说明我还可以再——”
谢一龙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接着就见胡杉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来到他身边,出手之快令谢一龙还没看清他胡杉打到自己哪里便咽声顺着桌边滑下,跌倒在地。
“你——”
胡杉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谢一龙的状况,而是轻轻移步到里屋前,慢慢地转开门把手,露出一条小缝,窥见古言睡得安详,舒心地合上了门。
“你既然不信,又凭什么站到她面前叫她帮你。像你这种人,留着,社会多个祸害,死了,社会反倒清净。赚了寿命不去苟且偷生洗刷罪过,还有脸再来,真是屡教不改,罪孽深重,可恶至极。”
胡杉居高临下。“我本能与你多说几句,但你太过聒噪,会吵到她。”语毕,在谢一龙叫喊之前掐晕了他。
胡杉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直至眼神失去焦距,霓虹模糊成片,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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